背彻

教练,我想写文章

月桂枝头的雨露

月桂枝头的雨露
*雷安
*重症少年与主治医师
*BGM:アゲイン



空气很稀薄,大口呼吸也无济于事。
恍惚间能听到周围的叫喊声,却像是浸泡在水中,朦胧不清。双腿机械的跑动,不停打绊。眼前逐渐模糊,天旋地转间,一切归于黑暗。



手腕上的镇痛刺激的雷狮睁开眼,陌生天花板上刺眼的白炽灯让他忍不住伸手遮挡——这动作牵扯到扎在他手上蜿蜒盘旋的输液管。
他现在的姿势很不舒服,没枕头的单人床上罩着塑料质蓝床单,身上也没个被子,裸露在微凉空气中的脚必须不时动几下才不至抽筋。
环顾四周,雷狮发现这并不是学校医务室,似乎是在公立医院。周围戴着口罩的医生们忙里忙外的从雷狮身边走过,好久才终于发现他已经醒了。
“脱离生命危险了就送去住院部,床位腾开给马上送来的车祸患者。”
站在边上的一位医生把口罩褪到下巴,点点头不由分说的推着雷狮的活动床就走。
躺着挺尸被别人推着走的感觉很别扭,雷狮勉强撑起身子往后看了眼。
嚯,我还进了急诊啊。
“我这怎么了?”
突然的发问让小医生为难了一下,他腾出一只手挠挠头对雷狮说,不要紧的。



安迷修赶到雷狮床前时后者正呲牙咧嘴的攥着自己扎着针头的右胳膊,他赶紧上前制止。
“会血液堵塞的。”
“啊?”雷狮抬眼瞪了他一下“不这样很疼啊。”
安迷修心里了然,安慰道“纯钾会刺激血管,难免难受,我去给你灌个热水瓶你垫着缓和一下吧。”
雷狮心说你谁啊跟这瞎忙活,恰巧瞥见他白大褂上的胸牌。
安迷修,心外科医生。
“安迷修,我到底怎么回事?”
被点名道姓着实意外,安迷修看着陷在病床里苍白的少年和他凛冽的眼神,走的离他近了些,柔声说“你只是在校运会上犯低糖了。”
对上雷狮的一脸狐疑,安迷修背过身去用油性笔一通写写画画,扯下字条贴在雷狮床头。
“注意事项都在上面了,输完这瓶自己看看。”
临走,安迷修又回头补了句话,虽然雷狮已经合上眼看似睡得沉稳。
“我是你的主治医师。”



住院半个月,雷狮几乎和一整层的人打好了关系。
明明他算不上态度和善,可偏就讨巧了对的上护士站姑娘们的胃口,她们对这个容貌姣好的少年颇有好感,午间休息时雷狮往往就是她们闲聊唏嘘的对象。
邻房病床的老人们也对雷狮称赞连连,虽然一脸不耐烦可他总会扶一把贴着墙举步维艰的老年病患。
而这样的雷狮,偏就讨厌安迷修。
早上开始输液后安迷修来查房,询问雷狮身体状况时他会拖长声音说“不舒服——”,安迷修紧张的询问哪里不适他又哧笑一声推开安迷修说玩笑而已。
他会在每个安迷修出现的下午,光着脚把腿耷拉在床沿晃悠,得到意料中的斥责后变本加厉。
他会照着安迷修写的注意事项把所有禁止事宜都干个遍。
他把发给他的病号服丢在一边,还是穿着自己带来的衣物。
安迷修称得上有些古板,雷狮这样的态度他不怎么喜欢。
所以每当雷狮忤逆且屡教不改,安迷修的叹息和蹙眉都更加深些。
这天,雷狮又招惹着安迷修拌嘴,末了还说“你这主治医师就这么欺负病号啊。”,安迷修被噎得说不上话,节节败退最后离开病房。
来给雷狮换吊瓶的小护士见状好奇的问“干嘛总和安医生过不去啊,他就那么讨厌吗?”
雷狮盯着新换的吊瓶标签上安迷修用油性笔写上去的字慢悠悠的说“是啊,讨厌。”
“为什么讨厌呢?”
雷狮轻笑一声算作回答。



是喜欢吧。
雷狮不傻,也没必要欺骗自己。很早他就发现,他对安迷修有意思。
是从安迷修每天弯腰给针管放慢流速,是从日复一日踏进病房的脚步,是从锲而不舍的多管闲事,还是从鼻梁上偶尔会架着的黑框眼镜。
应该是从住院那天这双陌生绿眼睛里清晰可见的关怀吧。
雷狮不是脆弱的人,他很独立,住院期间没人陪伴对他来说也算不了什么。
可病中的人又是最脆弱的。三人病房里时有探亲的人群,是看他们的,没有他。
安迷修是察觉到了吗,不可能吧,他只是个傻子。
可他确实填补了雷狮心底最空无的洞。
睡不着的夜晚雷狮总会安慰自己,安迷修只是趁虚而入的混蛋,没人能承受得住。
而他也甘为落网。



办公室的门被不客气的推开,安迷修抬头,雷狮正抱胸倚在门口。
他作佯轻敲大敞着的门“我能进来?”
“我说不能也没用吧。”安迷修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果不其然雷狮已经大摇大摆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安迷修对面。
“我还有几年?”
错愕瞬间充斥安迷修的脸,在雷狮灼热的视线下他有些搪塞的开口“说什么呢,不过是低糖…”
“少来这套,低糖这么久不给出院?”
尖锐的打断让安迷修有一丝无所适从,看来所谓善意的谎言并不讨喜。
“好吧,你的情况,不太乐观。”这话说的断断续续,安迷修总觉得自己措辞不当,太过残酷,所以又补了句“但也不严重。”
“得了,我什么情况我自己心里清楚。”
所有模棱两可都显得苍白了。
安迷修没再开口,诺大的办公室里只有雷狮食指轻敲桌面发出的有节奏的声音。
“你会为你的病人尽心竭力吧。”停下手上的动作,雷狮开口道。
“当然。”这次安迷修回答的很坚决且迅速。
“那好,我想谈恋爱。”
惊异,难以置信,到最后怀疑自己的听力。安迷修的脸真的太诚实了,所有心迹都被雷狮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
“楚燕潮让韩新月在死前体味恋爱,安医生,你想让我抱憾终生吗?”
又一次被打断,恰好这话又像刀俎扼在安迷修的喉咙。好像不答应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他顿了顿,最终以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叹了口气。
“知道了。”



“安医生,雷狮不见了。”
正在看雷狮的化验结果,又听到这么胃疼的消息,安迷修扶额,关掉电脑屏幕随护士前往病房。
单人病床上空空的,被窝被踢乱,输液管垂在地上,药液缓缓流淌出来。窗帘飘到敞开的窗外,窗栏上系着用几条床单连起来的长绳,直垂到楼下。鬼知道他哪来这么多床单。
索性这只是三楼,犯不着再替他加个骨科。当然这也算不得安慰。
寻找未果,安迷修靠在转椅上,揉着眉心。
窗口被敲响,清脆的声音拉回了安迷修的思绪。
他回头,绿树环绕下,雷狮双手搭在窗台边缘,沾了土的脸庞显得颇有生气。他伸出右手,递给安迷修一朵黄花——很明显是医院后花园的品种。
“给我男朋友的。”
安迷修接过花,雷狮搓了搓鼻息,笑的顽皮又青春。
那天春光正好,绿树为衬,好看的少年在窗外送花给他,美好的像一副油画。
安迷修一时间竟忘了说批评的话。



桌上的手术同意书已经签了字,是雷狮的父亲。
且不说雷狮住院期间他没曾探病,今天来也只是签了字就走,明明近在咫尺却也吝啬于通向病房的几步距离。
安迷修捏着这张薄薄的纸,不知道怎么拿给雷狮。
其实手术意愿是雷狮自己表示的。
住院两个月,日复一日输入身体的药水与不间断的各项检测,都似在敲响警钟,是逝去的生命,还是尾声的时间。
孜然一身的人自是无所畏惧,可那是过去的雷狮。
现在他有了想要为之一搏的人。
所以他在又一个拔针活动身体的黄昏里,制止安迷修总在说的“你状态不错”的话,前所未有的认真。
“给我安排手术。”
刚拔了针的手背本该按压片刻,可雷狮现在却放任不顾,星点的血渍渐渐晕开。
“别瞎说,这么大的事不能儿戏。”
“我是认真的。”
“这要问你家里的意见。”
这话一说出口,气氛忽然又放松了下来。
“没所谓,”雷狮穿好鞋站起身来跺跺脚,方才的压迫感顿时消散完全“他们不会在意。”
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安迷修拿起手术同意书,慢慢的往雷狮病房挪,沉重的脚步像是要踏上征途。
两个人的征途。



手术前一天所有药物都要停,而无所事事的雷狮还闲在病房,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住院这么些日子,把他本就偏白的皮肤熬的更加透明,人也纤瘦了,瞳孔还是散着光,勉强撑起整个人的精气神。
这是雷狮头一次老实穿上病号服,蓝白条的衣衫穿起来总揪人心疼。
如同在说明一个倔强的人终于老实承认自己病入膏肓。
见安迷修来,雷狮撇过脸去理上衣领子,即使这看起来多余又徒劳。
“定在明天早上,第一场手术。”
把通知书放在雷狮背着身子伸过来的手上,安迷修看不见他的表情。
“多可笑,以前就想着怎么逃离学校生活,现在拿着手术通知书,我却希望它只是考试成绩单。”
雷狮回过头,手上的纸张已经揉皱。



一路上都很安静。
没有哭天喊地的家人,似乎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感冒。
几位小护士随安迷修推着雷狮的活动床,他们已经戴好口罩和消毒手套。
通向手术室的路似乎很远。
“怕吗?”
“你以为这躺着的是谁。”
果然还是嚣张跋扈更适合这个疯小子。安迷修想调侃,口腔的唾液却苦涩的要命。
“我会全力以赴的。”
“就算你怀着半吊子的态度,”被单里伸出一只手,攥住安迷修的胳膊“本大爷也不会死在你刀下。”
“主动权永远在我手上。”
被即将手术的人安慰,无论作为医生还是男朋友,都太糟了。
“好梦,雷狮。”



“手术中”




*这篇写给自己。
感谢所有的倔强与挣扎。
愿浮生之道上也有人紧握你僵硬的手,吻你长眠。

*韩新月和楚燕潮来自《穆斯林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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